萧条

勿扰

【林秦】梨园春秋

*非常难看

*包容一下玻璃心作者

当年轻的冒险家推开秋水茶园腐朽的木门时,近百年的死寂之气夹杂着沉淀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,这民国年代,京剧名家曾经演出的剧院,龙番城里曾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如今却连“昌盛”的影子都找不见了。

据说,戏院是在民国二十三年突然倒闭的,没有任何征兆,也没有一点风声,一夜之间,戏院昨日的繁华与热闹,随着冬日吹来的北风一同消失在龙番,再也没有回来过,其原因,至今已经不可考察了。

说来也怪,这老戏院内部设施非常完善,除了时间带来的尘埃,基本上看不出任何破败的模样,单是那供戏子居住的四合院都能评上个保护建筑,辉煌的戏院怎么会这么多年无人问津呢?

冒险家只身一人来此,就是为了寻找答案。

四合院里杂草丛生,蜘蛛在屋檐上安了家,房顶成了乌鸦的歇脚驿站。附近一带没有居民,偶尔有车经过这里也是一瞬的声响。

潮湿,阴冷,让人感到压抑,没有活着的气息。

所有东西都被搬空了,只留下空荡荡的床架,唯独最尽头的房间,还剩着一个书架,摆满了无名之书。

“秦明,八岁,民国十三年秋,父母在北平遇难,家道中落,在同年年末被姑母送到秋水茶园。”他翻开一本厚厚的白皮笔记本,说是白色的,原本其实是黑的,拥有这本笔记本的人,定是用手不断地摩挲着牛皮的封面。才会留下这样沧桑的痕迹。

秦明,冒险家回忆着来这之前查阅的资料,那位英年早逝的京剧名家,就叫秦明。

而这本本子的署名,表明了它的作者是一个叫林涛的人。冒险家把书柜上的书如数搬了下来,近百本书,有一半是秦明的日记,包含了在戏院中的十年岁月。

对于名家的凄惨身世,冒险家了解了不少,在悲悯之余,又对于闻所未闻的“林涛”产生了兴趣。

翻开泛黄的日记本,沉睡了很久的往事自顾自地娓娓道来。

民国二十年秋,刚在戏台上实习了一年的秦明已经有了许多追捧者,不仅是唱的好,更是生的好,能为戏院带来暴利的赚钱工具,自然讨得好待遇,秦明有了许多自由时间,还换了个独间一人住,生活比同辈的其他同僚滋润不少,招了一身的妒忌。

秦明不在乎,生命中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费心,除了那个花着他父母遗产,把他送来戏院还厚着脸皮问他要钱的姑母,他想着一定要将她绳之以法,才一直吊着这一口气,他早该了断自己。

或者在那场空袭中和父母一起走。

今晚有他很重要的一场演出,京城的一位司令专程来看他。如果自己能表现得讨喜,说不定就能借此提高自己的地位。

夜晚的龙番城依然灯火通明,俨然和上海一般,是个不夜城,舞会,歌会,戏院,他们下九流的,从来都是夜晚的主人。

秦明装戴完自己,不忙着到后台去,呆呆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儿,被厚重的油彩掩盖住真是的样貌,秦明不禁佩服着那些捧角儿的贵人,这样的脸他们都能从台上认出来,明明连他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。

自嘲地勾嘴一笑,摆出一副虚伪的样子,演出,又开始了。

从前秦明最不喜的就是这铜锣的响声,高昂的唱腔,吵得让人头疼,如今他却成了闹剧的主角。

他变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,他却没有一丝欣喜。

演出完美地结束了,掌声,喝彩,连绵不断。

台下包了场的司令和他五六个心腹虚情假意地夸赞了秦明的唱腔。

此时迟到的客人踏着风尘而来,带着一股来南方的温暖气息,悄然间,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萌发生长。

“对不起司令,途中发生了一点意外,船刚刚靠岸我就赶过来了。”

“林涛,来了就好,我还以为,是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闹别扭不来呢。”

“哪的话。”姓林的青年笑地憨厚老实,目光短暂停留在司令身上又快速移开,随后打量着戏院的每一个角落,飘忽不定地最终落到台中的角儿身上。

便再也没有移开。

司令似乎皱了皱眉头,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不带有情感的虚假笑容,他将青年带到后台,源源不断地介绍着秦明,什么年方二十便比秋水茶园当今的台柱年轻时强了不少,什么唱腔中带有一丝古代宗师的韵味。

那恭维的话,秦明早已经听倦了。

青年什么话也没有接,用同样假惺惺的笑容回敬挺着啤酒肚的老司令,直到午夜。

司令终于回了家,带走了自己的小军官们,留下唯一一个秦明不太反感的人。

“打扰秦先生休息了。”

“哪里。”

“司令他,很啰嗦对吧。”

“不会。”秦明吃了一惊,在他的印象中,司令身边的人总归是溜须拍马的,虽然私下里可能独自抱怨了不少,当着见了一次的人这样嚼口舌,他还是初次遇到这样的人。

“不用和我说谎也没关系,放心,我嘴很严的。”青年一改面对司令时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他笑着,宛如面对着好友谈笑风生。

秦明礼貌地回笑,在他不经意间,那抹似有似无的笑容,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。

“我叫林涛,司令刚刚一直在介绍秦先生,都把我给忘了。”

秦明略颔首,示意着自己知道了,对方也是个看得懂脸色的,道了声晚安就准备走了。

“不过司令真的没有说错,秦先生真是如玉一般的人。”

离开之前,林涛给秦明留下了这句话。

就连来自南方的温暖,也一同留了下来。

之后林涛隔三差五地来戏院听戏,只要是秦明的有演出的日子,林涛都会坐在最好的位置,捧角儿的钱也交的最多,在老板娘的眼中,林涛就是个取之不尽的摇钱树,因此林涛边有了随时能见秦明的特权。

英俊的青年每次见他,都带着司令给的西洋玩意儿,不管秦明的推拒,他总有办法哄秦明收下,他也常常带秦明偷偷溜出戏院,去商场买西装,或者是请他吃一顿饭,他的热情宛如熊熊烈火,怎样也扑不灭,即使秦明的回应总是冷淡平静。秦明也不知道这个人哪来的耐心,这么尽心尽力讨一个不知情趣的人开心。

他好像对人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感,他好像渐渐地活了。

可是他越靠近自己,自己就更想要逃。因为活在阳光下的人,自己从来都配不上。

林涛给他的礼物,他与父母的遗物放在了一起,随着他的技艺越发进步,追捧他的人也不再少数,他每个月都能收到数不清的钱与礼,大多数他会转手送给别人,后辈,或者是老板娘,只有林涛的,他细心地保存着,他送的一只怀表,秦明始终贴身携带,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。

宛如救赎。

过了一两个月,秦明同乡的朋友李小姐给他送来三本日记,当年秦明的父母在遇到空袭前将日记交给了李大宝一家保管,如果他们遭遇不幸,这本日记将由李家还给秦明,其原因不明,在秦明父母遭遇空难之后不久,李家所在的城市也沦陷了,李父下落不明,李大宝带着一家老小辗转迁徙来到了很多地方,最终在京城定居,此时秦明已经小有名气,李大宝才能找到他,将他父母的遗物物归原主。

秦明连夜看完了父母留下的最后一些文字,第二日就病了,躺了一个星期才有好转,此间没有见过除了郎中以外的任何人,包括林涛。

日记本因为老旧,纸业已经与皮革的封面完全分离开来,变成散乱零落的一张张纸,在秦明房间的地板上铺开,杂乱无章。

最上面的一页写道:

京城吴司令已经知晓此事,我们此番莫名其妙的“调职”其中一定夹杂着阴谋,但若我与青拒绝调令,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必定性命不保,我与青,早已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,可是明儿还小,他有自己的人生,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,他还要活下去……

当时的秦颂怎么也不会想到,秦明接下来的人生居然会是如此。

他们夫妻,本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,心怀救济苍生的梦想,因而加入了一个组织,和另一位同志被组织派到

那场空袭,根本不是意外,有人早就知道敌人的计划,他跟随父母外出办事,也是有人刻意引导……

而计划这一切的人,是“吴司令”,以及在他之上的人。他们不想用自己的手除掉秦颂,空袭是一个多么完美的“意外”。

吴司令,正是林涛的上级。

那么林涛接近自己,也是为了取他性命?

只因为那时候没能斩草除根,害怕他上门报仇?

戏台子上又开始唱新戏了,咿咿呀呀的唱腔不合时宜地闯进秦明的耳朵,仿佛有千万人在吵闹,对秦明指指点点,叫嚣着让他从世界上消失。

可他只是一个小戏子啊,他也根本不知道父母从事的工作,即使现在明白了这一切,凭他的一己之力,又能如何?

只能白白送死。

林涛会帮他吗?若是想要杀他,为何又迟迟不动手,他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不忍?秦明内心还对他抱有一丝期望,或许他不会与权贵同流合污。

秦明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个“陌生人”,但心中对他的情感始终不能忽视,那是种什么感情呢?

秦明不知道。

他叹了一口气,勉强撑起身子把一地的纸收拾干净。

命运,还是不想给他活路。

此时北风透过窗户包围了秦明全身,他身上仿佛覆盖了白雪,明明是在烧着炭盆的温暖房间,那股子寒意依旧浸透了全身。

那,是民国二十一年冬。

民国二十二年,年末。

一切都是老样子,没有什么万象更新。

秦明已是戏院最红火的角儿了。

戏院里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。

秦明依然厌恶这虚伪的假象。

唯独林涛从不恭维他,唱得好便是好,状态不如平常就要直说,那是秦明最喜欢林涛的一点。

林涛从不对他说谎。

真情实感,才能让人感受到温度。

秦明渐渐忘却烦恼,对林涛的怀疑也已经在相处中烟消云散。他没有办法怀疑那一双干净的眼睛。

自己的思虑肮脏,还要强加于无辜的人身上,秦明再次对那是的自己嗤之以鼻。

林涛在与自己作伴的日子里,大大小小的诺言立下得有十几个,都在不久之后实现了。秦明八岁以后发誓不再轻信任何一个人,此时此刻冰冻的心被指缝间的阳光融化,再次活了过来。

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这份真情,他秦明受不住,还不起。想着要与他保持距离,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防线,他像狂风暴雨中受了重伤的鸟儿,找到了栖身之所,便贪婪地再也不想回到暴雨之中。

秦明恍然,这感情包含的不只是友情。

还有,炽烈的爱。


民国二十三年,正月。

林涛好说歹说,终于将秦明拖出了戏院。

为他庆祝生日。

秦明很久没有庆生了。

炮弹落在父母身上的那一天,正好是他的生日,灾难过后他清醒过来的时候,正在下雨。

那是一场残忍的噩梦。

林涛很清楚秦明的经历,是秦明亲口告诉他的。

但他跳过了吴司令的阴谋,告诉他一个意外的悲剧。

他却偏偏将秦明从戏院里带了出来,来到秦明喜欢的咖啡店。

一束玫瑰,一段音乐,一对璧人。

“生日快乐。”

林涛交给他一张搜捕令,被逮捕,即将枪毙的,是他姑母一家。

“欺侮你的人,都得到了报应,你受苦了。”从今以后,你就可以告别曾经的自己,告别仇恨的束缚,自由地活在蓝天之下了。

这些话,林涛没有说出口。

“你还要在戏院里……不是……你别哭啊……”

林涛第一次慌了手脚,秦明看着那张搜捕令,泪水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,他为父母而流泪,因林涛而感动,心情久久不能平复。

身边的客人一个个离开,门角撞动铃铛发出清脆的“叮铃”,似乎惊动了情不自已的秦明,他抹干眼泪,抬起头,玫瑰红得刺眼,眼前的人,比往常更加耀眼。

秦明深吸一口气,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
“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。”

“我可以带你走。”

秦明几乎要说出口,我和你走,你愿意永远在我身边吗?

但他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冲动,摇头拒绝。

这太自私了,带走他这样一个累赘,林涛得不到任何好处,他什么也不会,除了唱戏,难道要拖累他一辈子吗?

痴人说梦,秦明,平常人的生活,你从来都不配。

林涛笑了,一如既往,没有责怪,没有质问,留下了一枚手表,离开了咖啡店,没有说一句话。

他没有看见秦明颤抖的双手。

秦明也没看见他握紧的拳头。


自那以后,好像有什么变了。

林涛还是每天来找秦明。

秦明的反应从没有变过。

那一晚的对话,就如同一场梦。

好像又什么也没有变。

民国二十三年,初秋。

吴司令升迁去了上海,秦明埋藏在心底最深处,复仇的心,此时此刻被挖掘了出来。

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,林涛在过去的半年里,向他表了心意,但是相处的模式与之前似乎别无二致,秦明依然对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,林涛也从没有逼迫自己与他亲近。

作为伴侣,是无微不至的贴心。

即使是这样,秦明依旧害怕,害怕自己拖累林涛,他制定好的计划,定会让林涛失去他的未来,他们将被吴司令手下的人当成过街老鼠,暗无天日,亡命天涯的日子将接踵而至。

他无所谓,但是不舍林涛与自己一起受罪。

他决定,自己的命,自己扛。

“你是不是想复仇?”

“复什么仇?你在说什么?”

“不要骗我,我知道你还恨着吴司令。”

秦明的呼吸急促起来,他自以为八面玲珑,左右逢源,却连个谎话都不会说,眼下逃不过追问,索性破罐子破摔。

“你怎么知道的。”

“我偷看了你父母的日记,也跟踪了你,这些事我向你道歉。但是秦明,你最近的反常以为我察觉不到吗?私下去找吴倩,我知道那小姑娘喜欢你,可你明白从她那打听吴司令的消息有多危险吗?我绝对不允许你独自一个人去复仇,这就是送死。”

他还是想得太简单,再戏院里待久了,闻多了呛人的烟味,都变得愚钝了。

“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,也在吴司令那里安排了很多暗线,这两年也积攒了不少人脉,现在就差你一句话,

你相信我吗?”

秦明注视着林涛,半晌低下头,隐藏泛泪光的双眼,他假装揉了揉眼睛,随即露出一个笑容。

“自然是信的。”


可事情并不会像他们的一腔热望那样发展,现实,永远都是残酷无情的,他们暴露了,听林涛说,吴司令马上会派人来查封戏院,于是带着他连夜跑了。

荒郊野岭,乱坟遍地。

“你先往上头跑,我随后就跟上,不要问原因,你不走,我们都得死。我会回来接你的,相信我。”

秦明听话地转身,然而下一秒,脖子一疼,眼前一黑,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
黑暗,无尽的黑暗。

秦明睁开双眼,什么也看不到,想站起来,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小空间里,动弹不得,四处推搡,木质的狭小空间被封得死死的,给人窒息的绝望。

他努力回想,只能想到林涛最后的那些话,和他看到的那双一如既往清澈的双眼。

夜晚山上风大,灰尘迷了眼,让那双眼睛,看上去布满黑点。

不会的,他不会骗我,直到现在,秦明仍然自欺欺人着,仿佛这样,他能找到一点点的希望。

可是结实的棺材,挡住了想穿透阴霾的阳光。

他等着,一个时辰,两个时辰……

他的呼吸已经逐渐困难,他终于明白,林涛不会再回来了。

他最后信任的人,欺骗了他。

你不走,我们都得死。

你不走,我就没办法将你杀死,完不成任务,我也会死。

原来是这个意思吗?

可是为什么啊?

他不明原因,在尘埃下,放肆的笑了起来。

他笑自己天真,笑自己这扶不上墙的废物,在黑暗中渴望阳光,别人给的一点施舍都感恩戴德。

“我相信你”多么可笑,多么荒唐。

在闭上双眼前,他忽然想起姑母那一年带他到戏院时说的话:

“明儿,这儿是继承咱老祖宗文化的地方,你看着名字都如此雅致,将来明儿就生活在这里,肯定有出息。”

女人枯瘦的手指指的那牌匾上写着“秋水茶园”。

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”

出自《滕王阁序》。

结果他推门进去,就接触到了最底层下九流的生活。

每次他被罚挨打,在茶园门口跪着的时候,总会盯着那块牌匾。

“雅致”,哈,多么荒谬。


“你干得不错。”

“谢司令夸奖。”

“坐,自家人,私下里就不要这么生疏了。”

“是,义父。”

吴司令曾对林涛和他的妹妹有救命之恩。

“你妹妹明天就走,十二点的轮船。”

“多谢义父。”

“两年了你才动手,这不符合你的个性,你不会真的动情了吧。”

“义父说笑了,玩玩而已,何必当真?这戏子也够自以为是,我都这么给他面子了,还与我保持距离,真当自己有多清高。”

咬牙切齿的语气,听着万分真切。

“您知道吗?我说我想带他走,过好日子,他居然拒绝了我,多么可笑啊。”

司令的办公室里传出哄笑声。

声声响亮,有力,撕碎了秦明的一片真情。


冒险家放下手中的日记。

已是迟暮,他感到无比的凄凉与悲伤,却仍然对不开发旅游景点的事情感到不解。

他隐约记得,好像是有个老人,每次听说有人要动戏院一直派人在这里抗议,闹腾,始终不肯让步。

要把他抓起来,他的人脉偏偏很广,总有人来帮助,也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。

至于他是谁,冒险家也不知道。

“是谁在那里!”是个苍老的声音,冒险家心下一惊,扔了日记本就跑,刚刚读的故事,也暂且遗忘了。

老人拄着拐杖,一步一顿,吃力地移到院子里。

他今年已经106岁,却仍然有精神,走路也不需要靠别人搀扶,这已经是难得一遇,在别人眼里算是福气。

用他的话,却是:祸害遗千年。


秦明死后,他把自己的妹妹送去英国留学了。自己再义父手下逍遥自在地生活。

他自以为没有负担,毕竟从来不爱秦明。

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造成的假象。他故意不去想,当初向义父求情,说等秦明有了异心再下手也不迟到底是什么原因。

就是为了让他活着。

不是吗?


在把妹妹送上轮船后,他收到了包裹,来自李大宝,他们一家仍然在京城,过着相对安稳的日子。

林涛打开包裹,里面是三本厚厚的日记本。

秦明留下遗物的方式,和父母的作风一模一样。

林涛嗤笑,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打开最后一本,想看看秦明可笑地诉说他单方面的“爱”。

却是泪流满面。

那份心意,他终是在爱人离开后,迟迟地收到了。

“我想和他走,但不能拖累他。阳光里的人的爱,我不配拥有。”

“如遭遇不测,愿君一世长安。”

说什么傻话,是我配不上你的爱才对。


当夜,辉煌的司令府中传来枪响,上海城中,一片灯红酒绿下,响起刺耳的警报声。

“杀了他,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。这一枪,是替秦明报的仇。”

他连夜逃离了吴司令家,从此以后再无音讯。

他无言下黄泉,去面对秦明,活着的人,当被惩罚赎罪。

一辈子活在愧疚中。

你没有资格见他。


老人拾起日记抱在怀中,找到院内最深处,布满灰尘的摇椅,坐下,迎着夕阳闭上了双眼。

你知道吗?我昨晚梦见你了。

梦里的你是我初见你的样子,其实那时我怦然心动,之后我魂牵梦萦,日思夜想的,都是你。

几十年了,我终于能够下去了,可是,你应该已经走了吧。

迷迷糊糊间,他觉得有人在吵闹,有人在哭泣,但他已经不想管那些事了,他已经很累了。

他化为少年模样,看见了一座桥,桥边有一个人,晃动着生了锈的怀表,见他来了,皱着眉头抱怨:

“你来的真慢,不懂守时吗?”

“你……”他瞪大眼睛,一脸不可思议。

“怎么?这笔账难道你这辈子就想还完?你下辈子也要等着我。”那个人露出了自己的少年心性,他从没见过他这样,他想笑,笑他幼稚,积淀了几十年的思念化为眼泪,汹涌地流了出来。

“好,好,下辈子我等你。”

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那个很久以前在他那里得到救赎的少年,他在他那里得到了永久的救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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